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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搖籃曲與月光下的決意

夜,如同聖樹泰坦垂落的巨大暗影,將「裏之森」邊陲的聖阿格尼絲孤兒院溫柔地包裹起來。稀疏的星辰在遙遠的夜幕中眨著疲憊的眼睛,唯有那撐天立地的聖樹泰坦,即便在最深沉的黑夜,也隱隱散發著一層難以言喻的、宛如呼吸般明滅的光暈,為這片土地鍍上一層縹緲而神秘的銀邊。空氣中,似乎漂浮著若有似無的、屬於藍色愛心水晶的微弱能量波動,它們是聖樹的恩澤,也是這個世界微妙平衡的一部分。

 

孤兒院的寢室內,燭火的微光在牆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,勾勒出一個個孩子熟睡的輪廓。萊拉絲修女的身影穿梭在床鋪之間,她的腳步輕柔得像貓兒的肉墊,生怕驚擾了任何一個甜蜜的夢境。銀色的長髮順服地披散在肩後,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下,也反射著清冷如月的光澤。她那對紅寶石般的眼眸,此刻滿溢著如同春水般溫柔的慈愛,正仔細地為一個蹬開了被子的女孩掖好被角。

「睡吧,我的小羊,願聖樹的光輝如母親的懷抱,庇佑你們安然無夢到天明。」她低聲哼唱著古老的搖籃曲,曲調婉轉悠揚,彷彿帶著某種奇妙的魔力,能撫平一切焦躁與不安。她那被頭巾巧妙遮掩的羊角,只在髮絲間露出小巧而堅硬的尖端,在這神聖的慈愛氛圍中,非但不顯突兀,反而增添了一種超越凡俗的神秘氣質。

孩子們是她生命中最明亮的星辰,是她在這片略顯孤寂、也隱藏著太多秘密的土地上,堅守的唯一理由。她稱他們為「小羊」,因為在她眼中,他們都是在世間迷失方向、需要指引和庇護的弱小生命。而她,萊拉絲,便是他們的牧者,他們唯一的「母親」。

然而,今夜,這位「母親」的心湖卻不像往常那般平靜無波。一層濃重的陰霾,如同孤兒院窗外越發濃重的夜色,悄然籠罩了她的心頭。

她來到寢室最裡間的一張小床旁。床上,一個名叫伊萊的瘦弱男孩正不安地蜷縮著。他的臉色蒼白得像初冬的薄雪,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冷汗,即便在睡夢中,眉頭也緊緊皺著,呼吸短促而微弱,帶著一種不祥的、如同風箱破裂般的嘶啞聲。普通的退燒藥草早已失去了效用,連她日夜不輟的祈禱,似乎也難以穿透那股纏繞在伊萊身上的陰冷氣息。

萊拉絲伸出微涼的手,輕輕貼上伊萊滾燙的額頭。那灼人的溫度透過她的掌心傳來,讓她的心臟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了一般。她的紅眸中,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慟與深沉的憂慮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伊萊的病絕非尋常的風寒。那是一種源於「裏之森」深處,那片被污染的禁忌之地所洩露出的扭曲能量。聖樹泰坦,這個世界的生命之源,不知從何時起,它的部分根系開始了痛苦的異變,釋放出不祥的、足以侵蝕純潔生命的污染,而這種污染對如伊萊這般年幼脆弱的孩子,尤為致命。

這個世界的真相——聖樹泰坦為何會生病?藍色愛心水晶究竟儲存著怎樣的秘密?污染的源頭又在何方?這些如同巨石般沉重的秘密,日夜壓在萊拉絲的心頭。她曾無數次在深夜仰望星空,試圖從聖樹那朦朧的光暈中尋找答案,但每一次的探尋,都只讓她感受到更深切的無力與悲哀。她不願,也決不能讓這些天真爛漫的「小羊」們,過早地窺見這個世界光鮮外表下的殘酷與潛藏的危機。因此,她總是溫柔地微笑,將所有的憂慮和悲傷深鎖在心底,從不展露一絲一毫的憤怒或絕望,唯恐那樣的情緒會像病毒一樣,侵染了孩子們純淨無瑕的心靈。

「母親……好難受……」伊萊發出如同夢囈般的微弱呻吟,乾裂的小嘴無意識地翕動著,小手在空中胡亂抓撓,最終緊緊攥住了萊拉絲垂落在床邊的衣袖,彷彿那是他在洶湧洪流中能抓住的唯一浮木。

萊拉絲的心猛地一揪,彷彿被那小手攥住的是她的心臟。她立刻俯下身,用自己光潔的額頭貼了貼伊萊的額頭,聲音放得愈發輕柔,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:「沒事的,伊萊,我的小羊羔,母親在這裡。你會好起來的,一定會的。」

但她知道,這只是安慰之詞。普通的藥石,再虔誠的祈禱,都已無濟於事。她閉上眼,腦海中浮現出古老典籍中一段幾乎被遺忘的記載——關於「月光花」。傳說中,這種奇異的植物只生長在「裏之森」污染最為核心的地帶,它能在最污穢不堪的土地上,綻放出最純淨無瑕的光芒。它的花瓣蘊含著不可思議的力量,能夠中和污染,淨化被扭曲的生命能量,是治癒此類惡疾的唯一希望。

可是,那片區域……萊拉絲只要一想到那裡,心中便會湧起一股寒意。那是連最兇猛的野獸都不敢輕易踏足的禁地。異化的藤蔓如同有生命的毒蛇,扭曲的植物散發著致幻的香氣,狂暴的能量流足以撕碎任何不速之客。她身為修女,身負神聖的職責,怎能輕易涉險?更何況,她對那片土地的恐懼,還源於更深層次、她不願去觸碰的記憶。

她睜開眼,看著伊萊痛苦的小臉,看著他對自己全然的依賴。然後,她的目光掃過寢室內一個個熟睡的孩子。如果伊萊倒下了,下一個會是誰?她不能坐以待斃。

「母親……」伊萊又一次呢喃,眼中滲出了淚水。

這聲呼喚,像是一把鑰匙,打開了萊拉絲心中最後的閘門。所有的猶豫、恐懼和顧慮,在這一刻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。

夜,已經深到了極致。孤兒院內一片寂靜,只剩下窗外蟲鳴和遠處森林的風聲。孩子們都已沉沉睡去,連最調皮的那個,此刻也發出了均勻的鼻鼾。

萊拉絲悄然起身,動作輕盈得像一片羽毛。她回到自己的小屋,換上了一套早已準備好的深色布衣,雖然樸素,卻更便於在複雜的林地中行動。但她依舊仔細地戴上了修女的頭巾,彷彿那是她最後的防線,也是她身份的證明。她最後凝視了一眼床頭那本厚重的聖典,書頁邊緣已經泛黃卷曲,那是她力量的來源,也是她迷茫時的慰藉。

她沒有攜帶任何世俗意義上的武器,只是在腰間繫上了一個用特殊鞣製過的皮革做成的小囊,那是她準備用來盛放月光花的容器。她堅信,真正的力量並非來源於鋒利的刀劍,而是源於內心不可動搖的信念——以及她身為「母親」,那份足以撼動山嶽的愛。

她再次回到伊萊的床邊,深深地凝望著他。然後,她俯下身,在那滾燙的額頭上,印下了一個無比輕柔、卻又承載了萬千決心的吻。

「原諒我,我的孩子們。」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低語,紅眸中閃爍著堅毅與悲憫交織的光芒,「也請……原諒我接下來可能要做的一切。為了你們,母親……無所畏懼。」

推開孤兒院那扇沉重而吱呀作響的後門,一股比室內更加冷冽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,吹起了她的銀色長髮,也吹起了她衣袍的下擺。遠處,「裏之森」的輪廓在朦朧的月光與聖樹泰坦的微光映襯下,顯得愈發幽深、詭譎,彷彿一頭潛伏在黑暗中,張著血盆大口的遠古巨獸,正靜靜地等待著獵物自行踏入它的領域。空氣中,那股若有似無的污染氣息,似乎也比往日更加濃烈了幾分。

萊拉絲深吸一口氣,將那帶著腐朽與異樣甜香的空氣納入肺中,也將所有的不安與恐懼強行壓下。她那看似柔弱纖細的身影,此刻卻散發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與神聖的悲壯。

她邁開了腳步,不再猶豫,一步一步,沉穩而決絕地,走向那片被能量污染、充滿未知兇險的禁忌森林。

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,將是怎樣的恐怖與誘惑,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。但她唯一清楚的是,為了她的小羊,為了伊萊,為了守護這份純潔與希望,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——即使那代價,是她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守護的聖潔、信仰,甚至是……她自己。

她必須得到月光花,而這條通往月光花的路,註定是一條禁忌的花途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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